在體制內教育下載浮載沉了十多年,我過得辛苦但很努力,總以為不遠處的終點就是長大與自由,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已逐漸衰老,但自由卻從未到來,並在最後殘酷地發現,其實我從未喜歡過這樣的
自己。
我原是個竹科工程師,雖一直都知道我對擅長之事無法產生太多熱情, 但在沒孩子以前,我仍能為了物質上還算平穩舒適的生活,持續消耗大量 精力工作著,總是熬過了一陣就犒賞自己一下,雖然隱隱感到不大快樂, 但也沒力氣更沒勇氣去思考與改變,索性閉上眼不去想,一天過一天。
孩子真的是人生最美好的禮物。
她的到來讓我警覺,不該再下意識讓物欲控制生活,不該再追求他人
理想的生活方式,更不願讓我的孩子跟我一樣不自由,在偶然機會下,我看到了華德福教育的資訊,那對我來說是另一種教育的機會,體制內教育我已經幾乎能預見結果,而我想讓孩子有不同的可能性,於是我選擇讓她進入了麗水幼兒園,同時我才開始想更了解華德福教育的方式與意涵。這對我的意義也不亞於我的孩子,是我重新整理自己的人生的契機。
在幼兒園階段,我尚無法放下工程師工作,每天要到六、七點才能接 孩子放學,她幾乎每天都是最晚離校的孩子,為此我總有深深的不捨與歉 疚,但同時看她在老師們的陪伴下長大,越來越有自信也能快樂社交,我 總是感到慶幸,感謝天使引導我們來到了麗水,讓我這個在迷途中長大的 媽媽能為孩子與自己找到一盞燈,更懂得有品質的享受所剩不多的陪伴時 光。幼兒園畢業時,我忐忑於華德福中小學教學的型態與內容,因此來到 了清大上華德福師訓,想更了解自己為孩子選擇的是什麼樣的教育方式, 更想清楚地感受其與體制內教育的差異。
在第一年的師訓課程中,就已經讓我驚訝於原來教育的終點真的可以 是「自由」,在半信半疑中我完成了一年級課程,過程中我理解到自己是 如何變成了目前這般不自由的模樣,慢慢的也感謝自己,開始有勇氣一點 一點的做改變。第二年師訓課程中,我明白要透過教育,才能給孩子從父 母遺傳那得不到的禮物,而教育是從一出生就開始了,所以無論是老師或 是父母,大人能越早有意識好好的和孩子一起經營成長過程,這該有多重 要且美好,這使我意會到家庭生活的品質急需被改善,終於,我在去年向公司提了辭呈,結束了十多年的工程師生涯。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下,能 好好面對真心想面對的小小臉龐,小女今年已經 G2。
這是我人生的大轉彎,在糾結與抱怨著過勞且感到心靈有空缺的幾年後,總算能有勇氣做出改變,而我相信,在未與孩子相遇前,我大概不會敲醒麻醉中的自己,雖然晚了好幾年,但我已深深感恩,感謝天賜與我勇氣讓我做出不做會後悔的決定。
師訓第二年,剛好也是人生大轉彎的時候,剛離開資訊業不久,就因 緣際會來到了麗水中小學擔任 G1 的協同老師,在沒有足夠心理準備下其 實有些惶恐,擔心無法給孩子適當的陪伴。幸好與導師搭配還蠻順利,過 程中能看到這年段孩子的面貌,也第一次感受到被他人孩子全然信任與擁 抱的感動,對我這新手教師而言,除了驚嘆還是驚嘆!
另外,我也有機會能細細觀察孩子們,感受每個孩子的獨特性,有些 孩子擁有迥異於父母親的氣質,也有些孩子有著與父母極像的特質,這讓 我想到 Tom 提醒的,學校教育的目的是為了讓孩子脫離遺傳的影響,幫助 孩子與廣闊的外在世界融合,使其能發展自我。於是我試著區辨孩子的獨 特性是來自於本身靈性或是遺傳,在這樣的過程讓我能自然地更親近孩子 們,且因為是有意識地不帶好惡觀察著他們,這才發現孩子們各個都是特 殊而且有愛的,只是目標與表達方式不同,並沒有所謂的「壞」孩子。一 位我尊敬的資深老師告訴我:「當一個孩子行為變壞,該被檢討的不是那 個孩子,而是教導他的老師。」這句話我曾經不大理解,但現在慢慢懂了。
世上沒有一個方法能套用在所有孩子上,一次解決所有孩子的困境。 但若能用心陪伴與客觀地觀察,看見孩子的靈性,或許孩子自然會讓我們 明白該要怎麼教他,孩子就像一片清澈的湖水,若帶著太多批判意識看待 他,湖面自然不平靜,也就無法看清水面下的真實,反之,若能清楚地看 見孩子,那麼或許他也能讓我們看到最適合他的教導方式。同樣的,大人 心中也有著一片湖水,時刻保持著清明才能用最真實的眼光看待孩子,不 只是和孩子相處的時候,也包括和自己對話的時候。我還在學習與練習, 不只是向老師學習,也向孩子學習,孩子們全然的愛總在提醒著我,他們 所擁有的包容力與愛在許多成人之上,而那是這個世界最需要的力量,我 衷心感謝孩子們的降臨,感謝他們的父母將他們生下來,感謝他們被帶來到我面前,讓我重新感受生命的可貴,以及教育的感動。
當然,過程中也有困境,例如,有個孩子想得到老師全然的關注,無 論是在下課或是在上課的時候,會直接走近並擁抱老師,或是在老師與其 他孩子對談時發出干擾。若是在上課發生而被提醒時,就易發怒並試圖中 斷後續的課程流,這對她的社交困境無疑是雪上加霜。為了幫助這個孩子, 我們改變了許多應對方式,想找到讓她情緒穩定些的方法,但一開始不很
順利,後來想到 Stephan 老師在兒童觀察中說的歌德觀察法,我們邀請教 師群試著客觀的描述自己眼中的這個孩子,想著她的外觀、上課的狀態與 表情,客觀的完整描述她在各科目的樣貌,有意識地不帶評斷與批判。其 妙的是,後來連續數天,她的情緒就穩定多了,班上孩子們也感覺到她的 緊繃感舒緩多了,直接稱讚並靠近她,這直接印證了 Stephan 老師說的「對 大多數的人來說,即使沒聚焦於解決問題,狀況仍會好轉。」這對我個人 來說是相當振奮的經驗,因為是第一次課程理論的實踐。而在這之後我們 會盡量小心地、客觀地討論孩子,因為這次經驗讓我們體驗到光是在腦內 運作的思想都會影響到孩子,所以不該輕率的去分類或定義孩子們。
後來因故要帶 G1 兩季數學課,因此有了第一次的數學備課,G1 要帶 的第一季數學課是數字的本質,這才赫然發現課程內容就是 1 ~ 12,而且 是一個數字一個數字一一介紹,一個數字用一天的主課程,剛聽到要這麼 仔細介紹數字的課程目標時我簡直傻眼,一下子無法理解為何需要這麼大 費周章來介紹每個數字。直到真正開始備課,並且開始畫板畫時,在準備 過程中自己內心激盪出許多以前從沒想過的數字本質意涵,這時也突然感 受到,對孩子來說除了學習之外,更重要的也是在生活中就能使用得到這 些數字,學習到的東西是與生活息息相關,而且數字很有趣,生活也很有 趣,看著孩子們充滿熱情期待著要上的眼神,我才回過神來,其實數字的 本質才是最重要的根本,它就是一切的根源,當孩子們自己激盪出各數字 的意含,並準確的把它放在自己的工作本上時,那絕對比我把真實直接告 訴他們還真實,而且是屬於自己理解到的真實,還有什麼比自己理解到的 真實更接近真實呢?我相信無論未來他們記不記得這門課,但這樣的澎湃 與喜悅,在未來的路上必定能成為滋養他們的土壤。對我來說,看著一張 張熱情的眼神與充滿成就感的笑臉,我才終於發自內心放心,這樣的教育 方式並非在浪費時間,相反的,是滋養了孩子們的心魂。教育或許從來都 不是求快求多怕落後而已,而是我們願意等待,等待孩子們終於準備好, 懷抱熱情擁抱真理的那一刻,而這過程,其實可以是快樂的。
在上完自由的哲學後,我明白自己感受到不自由的原因,一直以來我 沒什麼機會身體力行自己想做的事,從小到大我幾乎不用做家事、不用作 家政課作品、甚至是繪畫都沒能自己畫,只要好好讀書就好,也因此我習 慣大多只動腦不動手,對於科系與畢業後工作上的選擇,幾乎都是順水推 舟,走著大家眼中順遂安穩的路,而非發自內心,帶有熱誠想前進的路, 時間一久,也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想作就能做得到,漸漸的,在通往自 由的第一步就卡關 (要有起始點,無論對錯都要有,做為起步),自己綁住 了自己。我失去了行動的勇氣,跨不出去的腳步讓我越來越懊惱,光是這 一點就夠受的了,畫地自限的窘境使我看不見改變的可能性,直到,我衷 心期待孩子不要跟我一樣,為此我才踏出了一步,看見了另一種教育的可 能性,也誤打誤撞多看見了自己一些。
現在的我,當然還不能說已經自由了,但我想,我一定掙脫了些什麼, 因為現在的我還蠻喜歡目前的自己與生活,從孩子與家庭氛圍的改變,我 感覺到我應該做了什麼對的事,而我想最對的大概就是更深入了解華德福教育吧。
G1協同教師,徐慧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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