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學習於教學的實踐
十五年前,我曾在台北剛開始流行的全美語學校擔任老師,那時的學習模式有其不理想的地方,只需三個月,剛上一年級的孩子可以完全適應全美語的學習環境,但初出社會的我,只有驚訝於孩子的適應力如此優異,只是享受著與孩子一同學習的過程,樂於看到孩子眼中閃爍的熱忱,對於開啟學習興趣的探索,一直延續到婚後有了自己的孩子。
結婚到了新竹,跟風進入園區,成為期待放假跟領獎金的工程師,一切都沒有什麼好與不好,直到兩年前,突然覺察到自己對理想生活的期待,因緣際會離開園區進到公立小學代課教英文,相隔教職十五年,在公立小學的高年級英文課堂,驚訝的發現學習M型社會真實存在,而「學習資源貧窮」的孩子,進到教室總是眼神死,我不知道他在小學中低年級的英文課堂發生了什麼事,沒道理同樣的教材大家一起從一年級用到六年級,學習差異竟可大到令人不敢置信,而體制內的這樣的學習模式竟然是常態,我很驚嚇,並試著用自己對英語及學習的熱忱,透過各種方法陪伴這群小五小六生,僅僅經過一個學期,孩子開始蹦跳著愉快的進班上課,而我發現學習熱忱著實與英語程度無關,那讓我對於學習的本質產生了很大的疑問。
對於教育模式的質疑,讓我開始找尋其他的可能性,就在這時,我與華德福教育相遇,重新用不同的觀點看待教育,師訓半年後進入麗水實踐,開始聽懂原來覺得玄之又玄的理論,沒有一個華德福老師是要來灌輸你任何知識或理論,透過各種的分享與體會及討論,我開始理解靈性科學與兒童成長的重要關聯,慢慢能看到其稱之為科學的邏輯與嚴謹。
華德福教育一直在談「真實」,人類世界的視角如此之廣大,除了數學、幾何及某些類別的科學,我們很難達到一種「絕對的真實」,只能透過眾人的觀察、討論、分享去追尋一種「相對的真實」。當我們試著為孩子建構一個學習的氛圍,確實需要透過兒童觀察、課綱討論,來達到更符合該班級需求的理想狀態,教師除了追求理想的教學狀態,如何給出合宜的教學內容?我在內心其實有著大大小小的問號,直到Robin老師的課堂,追求純然的知識的愉悅感受,我真正被華德福教學系統給震攝,好想大喊“Eureke”,接著Karin老師的動物學,及Tom老師的幾何及植物學,知識能夠以如此美好的方式傳遞,我的內心充滿著感動與敬佩,開始期待在孩子不同的年段,能和他們一起重新與世界相遇。
在麗水剛開始實踐華德福教學,作為英文老師,每堂英文課我都會在晨詩時朗誦Reverence這個字,它出現頻率極高,但我並不懂何謂崇敬上天,直到第二年師訓暑假結束,對於動物學與植物學有著不同的體認,從其中感受造物的神奇與美麗,我發現自己終於能夠理解Reverence內涵的崇敬。
我並沒有和任何人分享這內在的變化,只是回到學校帶著孩子唸詩時,開始以不同於以往的姿態將這種感動傳遞給孩子。有趣的是,當我內在自發地改變了念詩的方式,經歷了秋冬學季,有一天,班上一個女孩告訴我,當她唸詩閉上眼,她可以感受到自天上傳來光的照耀與溫暖,身為二年級的導師,我恪守著不和孩子談靈性科學,所以我只對女孩報以微笑,之後同感的看著她真誠地享受每一次唸詩的感動,我更深的理解教師能傳遞給孩子不需言喻的美好,前提是教師是否也真實的理解並體驗。
除了師訓課堂內的學習,我努力的去理解「人智學」及「華德福教育」出現的那個年代,思考建構出自由教育的力量從何而來;當德國與西方世界經歷兩次的世界大戰,大量建築被毀壞,努力重建的過程仰賴著工業化,大戰前各國已開始追求整體發展進步而將生活型態物質化,當時需要迅速累積能立刻上線的工作者,於是出現了近代量化教育的雛形,被輕忽的人文精神導致情感與想像的失去與否定,於是戰後出現資本主義菁英的深刻反省“為何人們會追隨希特勒?”“追求物質的的結果是否容易沈溺於滿足不必要的需求?”, 那是史代納發展出華德福教育的時代背景。
時隔一百年,現在的社會依然高度的仰賴著資本主義的信念,工業社會的即時性,資訊的搜尋如果晚個五秒就不耐煩,台灣教育與家長心態也是強調著學習「有用」的知識,但有用的界定到底在哪兒?考得好?學歷高?薪水高?孩子學習的樂趣還有多少人仔細小心的呵護著呢?忍著不給答案而讓孩子自己慢慢搜索,等著讓孩子享受自己的“Eureke”?
孩子真的必須做很大量的練習,才能達到學習的目的嗎?自由學習真的能在教學現場獲得實踐嗎?到底什麼是真正的自由?
抱著這樣的疑問,在秋天,我的小兒子9月進入體制小學當小一新鮮人,他唸的是公幼沒有完整練習注音,光是ㄅ 就認了五天還記不住,他的老師對於要花時間追趕的孩子不是太有耐心, 於是我每天小心維護孩子的自尊跟興趣,孩子真的適應力驚人,很快他就能駕馭每週大量的習字功課,媽媽我深知這不是對孩子最理想的狀態,但家族業力不容易克服,只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努力的保護兒子的學習興致。
麗水二年級的注音課同樣在秋天,老師我非常燒腦的編了一個長達三週的故事送給孩子們,細細地將37個注音編入故事中,我們製作了每人一組的注音卡,縫製了收納的小布袋,全班並一起用濕水彩製作了大張的字卡,在三週半的主課裡,我們聽故事、記錄當天的注音、以遊戲練習造詞跟拼音、帶著孩子練習查字典,直到語文週結束迎來了秋假,孩子們都覺得注音很有趣,樂於挑戰拼讀,甚至有幾個孩子沈迷於查字典,沈迷的程度到老師需和爸媽討論「字典是工具,不是玩具,因而該限制使用的時間」,這真的是我在開始經營注音主課始料未及的,當午餐過後,孩子們纏著拼字強的同學唸故事,一個個緊黏著頭,眼睛緊盯著同學手滑過的字,耳朵跟著音調起伏,陽光灑落,那真的是好美好美的畫面,也是語文課之後,孩子們送給我最暖心的禮物。
體制小一每週要上6小時的國文課(到了11月大約是11週,累積66小時),在華德福學校,二年級注音只佔了一季的語文課(每天1.5小時,共3.5週,累積26小時),但孩子同樣的在冬天具備能夠自由拼讀的能力,我在冬學季的最後三週進行聖者故事,我非常安心地發現,班上孩子對於注音拼讀的掌握度更好,查字典的速度全班也頗一致。試算冬學季二年級的注音課程累積時數是52小時,而體制小一生累積時數已經接近200小時了,我開始懂所謂的填鴨到底填了多少的無謂練習。
在全美語的環境,孩子可以三個月就用美語表達自己的日常所需,並與朋友社交;在體制的學習環境,老師給什麼,孩子吞什麼,就這樣依照著規範的方式學習,直到厭煩考試;夏山學校或森小的型態,是將學習的主權丟還給孩子,他們擁有安排自己課程的權利;而華德福教育依兒童發展定義年段課綱,實際的授課內容老師可以依著自己班級的發展而調整;在這麼多種不同的學習型態,孩子或多或少都在體會著學習選擇上的自由與不自由,但教育發展的終極目標,是培養一個存活於未來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是天才, 他們擁有著無限的可能性,而成人到底教育什麼呢?
在《自由的哲學》我記下了Torsten老師分享的這段話,Freedom is always about having choice. If we choose something, other options rest.人獨特於地球上的其他物種,在於我們有自由意志,即使置身於看似無望的情境,也依然有著選擇的可能性,即使是納粹集中營的的軍官,或等著要進毒氣室的猶太人,他們都有選擇,只有人自發內在的道德能帶來純粹的自由。
當孩子努力的挑戰著自己生命與學習的門檻,身為教師,我們理當協助孩子建立理想的自由狀態,興起就大喊是不是一種自由??自由包括無意識地在課堂上游走嗎??
在《自由的哲學》提到關於自由的概念有很重要的前提,
1.對於自己所為有意識。
2.能意識到他人。
3.願意行動去改變
我仔細地思索,當教室內穩定的有著上述3點的學習氛圍,孩子能體驗一種愉悅的自由狀態,每個人都是自己的智者,和自己對話的過程就能找到解答,真正成為彼此學習的夥伴,而這是一個老師應致力營造的課室。
對於「自由的教育」我還在努力地摸索,但我已經體驗到,當學習是由內在自發的產生,能蘊釀出相當理想的學習品質。有的孩子能很快的轉化自己的經驗,喜歡第一秒就開出答案;而有的孩子遇到問題要表達前,他要想好久好久,而當終於開口,出來的答案創造性十足;或是有的孩子,喜歡好好地傾聽自己與他人的聲音,總是很真誠地醞釀答案;而不管是怎樣的聲音,教師都願意等待,也帶著其他的孩子一起等待,沒有評斷,只是等待,那就是一種自由!
二年級導師 石卉君
二年級導師 石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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